风舞桃花

【羡澄】山海别意(一)


此时正是夏光绚烂的时节,莲花坞中的花开得正好,片片莲叶轻浮于湖面,荡于碧波之上,似层层绿浪,或怒放或含苞的莲花便在这绿浪中亭亭玉立,若娇羞少女,含笑欲语。

魏婴风尘仆仆从大门进来,穿过蜿蜒的回廊,一身黑衣,腰间别着一支通体如墨的笛子,上面的红穗和同坠在腰间的清心铃随着他的步履轻轻摇荡,一路进来遇到好几个服饰统一的侍女,见到他便笑嘻嘻的喊声副宗主,再被他调笑几声笑意盈盈的离去。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信封,加快了步伐,疾走了几步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满面笑意的喊道:“江澄,我回来了!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啊?”

谁知原本坐在书桌前的江澄并未如往常一样回他一句“滚滚滚,谁会想你”之类的话,反而猛地站起来,瞪着他满目惊疑,原本桌角的书籍也被他剧烈的动作掀翻在地,哗啦啦一阵掉的好不热闹。

魏婴也被他吓了一跳,不解道:“这是怎么了?这才几天不见,不认识师兄了?”说着脸色一垮,假哭着扑到了江澄的身上:“师妹你别是这两天中了什么奇毒还是伤了脑子,失忆了不认得我了?枉我这两天带着那帮小的在外面为你奔波受累的,转眼间你就狠心的把我忘了,你怎么对得起我!来来来师兄给你检查检查脑子。”说着就打算上手捧着江澄的脑袋蹂躏一番。

江澄眉头微皱,似是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的伸手直接把自己身上的人形挂件一把推开,道:“滚开,你脑子才不好。”

他看着魏婴那乐呵呵的模样,苍白着脸色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啊,普通邪祟而已,再说过两天我不是还要陪宗主你去兰陵参加清谈会吗,怎么敢不快点回来。”魏婴伸手一勾就把江澄重新揽了过来,手臂懒懒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冲他笑道。

“哦对了,江叔叔和虞夫人来信了,你看看。”魏婴把手中的信随手递了过去,然后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油纸包,小心的揭开,献宝似的捧到了江澄的面前,道:“瞧瞧这是什么,你最喜欢吃的藕糖糕。”

江澄也没理会他,只低头撕开了信封,拿出里面的信读了起来。攥住信纸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颤,他抬头对魏婴道:“爹娘最近去了九溪山游猎,报了平安,娘在信里还警告了你一番,说要我好好管着你,别让你没事瞎闯祸。”

“什么时候你娘能对我有点信任,好歹我都已经做了副宗主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会还跟年少无知的时候一样没有分寸的给咱们家添乱。”魏婴见手中的藕糖糕没有引起江澄的丝毫注意,一边说着一边从纸包中捏出了一块,直接喂到江澄的嘴边。

江澄斜瞅了他一眼,盯着眼前的糖糕看了半晌,却没想刚想低头咬住就被魏婴迅速撤开了手,往后一跳离开了江澄的攻击范围,直接把那块糖糕塞到了自己口中。

“魏无羡!”江澄怒道,抬腿就向魏婴的方向一踹。

“哎呀好啦好啦,不气不气,这一包都给你好不好?”魏婴捧着手里的点心笑嘻嘻的躲着,一个侧身转到江澄身前将油纸包整个塞进了他的手中哄道,“本来就都是给你买的。”

江澄捧着点心,低头看了一眼转而对魏婴佯怒道:“魏无羡你无不无聊?难道没有正经事可做吗?赶紧滚去做你的事。”

“好好好,滚滚滚,”魏婴说着就走出了书房,躲在门后又探出了脑袋对房间里的江澄嬉笑道;“我们师妹害羞了!哈哈哈哈哈。”

一本书直接被江澄扔了出去,魏婴闪身一躲,便打在了门框上,过了好一会儿还能听到他远远的笑声。

江澄瞪着手中的糖糕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拿起一块,放入了口中。

甜甜的,而且还是温热的。

 



“江澄?江澄!”魏婴伸出五指在江澄面前晃了晃,不解道:“你这盯了我衣裳半天了,想什么呢?有什么脏东西吗还是哪里开线了?”说着还低头拽了拽衣襟好一阵查看。

今日参加清谈会,魏婴并没有穿着平日里惯穿的黑袍,而是穿着云梦江氏的紫色校服,上面隐隐绣着九瓣莲,腰间坠着清心铃和锁灵囊,陈情也被他收在袖中。

江澄好似从思索中被他惊醒,默默移开视线望向了车窗外金麟台前辇道一侧的彩画浮雕,喉头微微滚动,回了一句:“谁看你了,我只是在想事情。”

魏婴勾唇一笑,起身坐到了江澄的同侧,朝他的方向挤了挤,手一勾就自然的搭在了他的肩上,一双桃花眼中眸光流转,戏道:“我说你看我衣裳可没说你在看我,是不是被你师兄我这丰神俊逸的外表给迷住了?”

“滚开。”

待到马车停下,魏婴率先跳下了车,回身想要扶下身后之人,刚刚伸出手就被江澄狠狠拍开。

“江澄你干嘛啊,好疼啊,你看看都红了。”魏婴一脸委屈道,伸着手要江澄看他手上的红印,实际倒像是要把手怼到江澄脸上一般。

还未等江澄发火,不远处有门生道:“云梦江氏,请从此处入场。”

魏婴立刻收回了手,干咳一声,正了正色,整了整衣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江澄伸手一拽,他便老老实实的跟着江澄并肩向前,在金氏门生的指引下入场。

登上金麟台远远便能看到一大片金星雪浪的花海,花开重瓣,层层叠叠,有风拂过,便是一片垂手乱翻雕玉佩,折腰争舞郁金裙。

广场前的数条大道,不断有家族入场,一切井然有序。

“清河聂氏,请从此处入场。”

“姑苏蓝氏,请从此处入场。”

话音刚落,江澄和魏婴便见聂怀桑轻摇着纸扇缓步而来,一见到他二人立马眼前一亮,疾走了几步道:“哎呀呀,这不是江宗主和魏兄嘛,好久不见了。”

江澄颔首道:“聂宗主。”魏婴亦站在他身侧热情的对聂怀桑打了招呼。

“上次清河境内兰栖邪祟一事,多亏二位帮忙,听说兰陵这的琼酥比起姑苏的天子笑也是不遑多让,这几日在兰陵不如哪日找个时间我请二位小酌一杯,聊表谢意?”聂怀桑以扇遮面,笑意晏晏,还歪了歪身子故意撞了撞魏婴的肩膀,比起扮猪吃老虎的世家宗主,倒是仍像当年那个从不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面的聂二公子。

江澄道:“小事而已,聂宗主客气。”

“聂宗主不愧也是喝酒的行家,这兰陵的琼酥确是难得佳品,口感绵柔,回味悠长,好久未有机会过来饮上一杯,甚是念想,但凭聂宗主安排。”魏婴知江澄一贯不太喜这般虚以委蛇,便直接接过了话头,笑嘻嘻应道。

“那这便定下了。”聂怀桑开心回道,说完余光掠向身侧,将手中纸扇一折,对走近的蓝涣和蓝湛举起挥了挥,招呼道:“泽芜君,含光君。”

江澄抬眼看向来人,与蓝涣互相颔首示礼,待目光转到蓝湛身上,眉头便皱了起来。还未等开口便觉衣角被人拽了拽,原是魏婴把手藏在江澄身后搞着小动作,不过面上倒是一本正经,不动声色。

江澄随意与蓝涣敷衍了几句,聂怀桑便自然而然的插了进来,有意无意将这蓝氏双璧给引走了,走到一半还不忘回头冲魏婴露出一个你懂我懂的笑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拽我干嘛?还怕我对蓝忘机做什么不成?”江澄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魏婴和聂怀桑的小动作,心里好像燃起了一股明晃晃的火焰,对着身边之人怒目而视。

魏婴瞧江澄这无端发作的样子也不恼,反而将手覆在他的后心上下摸着,一心哄道:“好歹你也是一宗之主,你要是实在讨厌那个小古板,咱们私下里找几个机会去套他麻袋,总不能在他哥面前表现的这么明显吧,影响世家感情。”

江澄瞅着他杏目微瞪,似是惊讶这种识大体的话竟是魏婴所出,又似是在惊讶于魏婴竟然会有想要去套蓝忘机麻袋的提议,半晌才狠道了一句:“套什么麻袋,说什么傻话。”

江澄被他摸得别扭,伸手扯下了他的胳膊讽道:“说的好像你真舍得,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撩拨蓝忘机吗?怎么今日不继续了,不是说他没意思到这种地步可太有意思了吗?”

魏婴一脸惊讶,随即噗嗤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江澄,这都十几年了?那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你竟然现在还记得?没想到师兄在你心里竟然这般重要!那会儿年少无知确实觉得那小古板撩拨起来挺有意思,可他再有意思也没有我们师妹有意思呀,口是心非起来最可爱。”

“我道一直奇怪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蓝湛,原来是因为吃醋呀,哈哈哈哈师兄我可真是太开心了。”魏婴完全无视了江澄额上暴起的青筋,继续笑着道:“好好好你放心,我以后若非官方场合再不跟蓝湛讲话了,这样师妹总不生气了吧?”

若不是顾及场合,江澄真的想要起脚将他踹飞,还未等他想好要如何收拾魏婴,就听见一声“舅舅”从不远处传来,转瞬就见金凌跑到了他的跟前,十六七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的是绣着金星雪浪家纹的金氏礼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舅舅,我好想你,你怎么好久都不来看我!”

“臭小子,光想你舅舅难道都不想我吗?”魏婴在一旁不乐意了。

金凌这才施舍了他一个眼神,叫了声“大舅舅”,随即立马扭回了头继续一脸期待的看着江澄,问道:“舅舅舅舅,你想不想我啊?”

江澄看了看在一旁的魏婴气呼呼在金凌那里吃瘪的模样,刚刚的火气立马便烟消云散了,杏眸眉梢瞬间染上了一抹笑意,让他原本带着几分锐利的俊美面容瞬间柔和了下来。

魏婴在一旁看着这样的江澄,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眸中全是遮掩不住的喜意与温柔。

“阿澄,阿羡!”

江澄闻声立即望向了来人,紧紧攥住了衣袖。

“师姐!”魏婴一听到江厌离的声音立马三步并做两步的窜到了她的跟前,跟刚刚金凌凑到江澄身边的模样别无二致的拉住了她的衣袖摇了摇,更加露骨的直接撒娇道:“好久没见到师姐了,师姐想不想我呀?”

江厌离忍不住笑了,摸了摸他的头一脸疼爱道:“想想想,师姐最想念羡羡了。”

说完她便对在魏婴身后的江澄招了招手,道:“阿澄在想什么呢?快过来让姐姐看看。”

江澄闻言快步走到了江厌离跟前,她伸手摸了摸江澄的脸颊心疼道:“瘦了,是不是最近宗里事物太多了?”

“哪有。”江澄直直的看着江厌离,眼神粘连在她的身上好似一刻也不想离开。

江厌离摇了摇头道:“你呀,我还不了解嘛。”

她转而看向魏婴道:“阿羡,你要好好照顾阿澄呀。”

魏婴偷偷看了看江澄,默默的叹了口气,而后迅速扯出一个笑容,笑着道:“师姐净瞎说,他哪里有瘦了,平时吃饭,我的排骨我的鸡腿可都被他抢走了,他怎么可能还瘦了,我看是我瘦了还差不多。”

果然话音刚落,江澄便换了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整个人都比刚刚生动了不少,对着魏婴白眼道:“好啊,告状都告到姐姐这里了。魏无羡,你要不要脸,都多大了谁跟你抢排骨了?”

“管他多大怎么了,谁抢排骨谁不要脸!”魏婴对着江澄吐了吐舌头,两人作势就要打闹起来。

江厌离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一旁金凌一副惊呆的模样,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不要闹了,阿凌还在这里呢。今天晚宴过后到我那儿去,姐姐给你们做莲藕排骨汤。”

“咳咳。”江厌离身后传来一阵干咳,原来是一直被羡澄二人无视掉的金子轩正试图在江家姐弟面前找寻些存在感。

“姐夫。”这时才注意到金子轩的江澄和魏婴也不免有些尴尬,一前一后的叫了两声。

“宴会快开始了,让阿澄阿羡先入席吧,等结束后让他们到我们那去好好话话家常,好不好?”金子轩从身后搂住了江厌离,对她温声问道。

“是是,阿澄阿羡你们先进去吧,子轩和我还要迎接宾客,金凌你就跟舅舅们一起回去。”

江澄与魏婴颔首离开,带着金凌入了斗妍厅。待二人在云梦江氏的位置上坐好,原本立于旁侧颜如春华、腰若约素的侍女便立即上前斟上美酒,魏婴一见貌美的女孩子免不了又调笑几句,江澄忍不住在旁道:“差不多行了,再说笑下去对面的含光君怕是要给你盯出个窟窿来。”

魏婴看也不看对面,反而凑到江澄面前道:“谁要理会那个小古板,你干嘛要盯着他看,难道师兄我还没有他好看吗?”

魏婴拿着酒杯歪头看江澄,好像没有骨头似的倚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把酒喂到了他的唇边,逗弄他道:“你看看我呗,到底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江澄侧头看了看他翻了个白眼道:“你最好看行了吧。”

“赶紧坐好,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江澄接过魏婴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推了推他的身子,把被魏婴压住的衣袖给拽了回来。

被一把推开的魏婴却丝毫不减兴致,继续做些小动作偷偷在下面闹着江澄,看着他师弟各种不耐烦的反应觉得甚至有趣。直到金子轩携江厌离一同款步入殿,他才正襟危坐了起来。

宴会之后的隔日清谈会正式开始,待开到第四日,别说魏婴,就连江澄都觉得甚是无聊,不过二人一想到每日结束之后都能得到莲藕排骨汤的安慰,倒也没那么难熬。

这日结束之后,天色虽然尚早,天空却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大片的金星雪浪在雨中更显清纯娇美。蓝湛站在门口,见魏婴与江澄从后面出来立刻微微向前挪了一步,似是有话要说。

魏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忙着逗弄江澄直接便与他擦肩而过,不想江澄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看了一眼一旁的蓝湛,对魏婴道:“你过去吧,我先回去。”

还未等魏婴有所反应,他便提步走进了雨帘里。

魏婴有些愣怔的看着江澄离去的背影,转而对蓝湛道:“含光君,门外大雨恐宗主生病,魏婴失礼先行一步。”说完便立即寻了侍女笑嘻嘻的讨来了一把油纸伞,头也不回的跑进了绵绵的细雨里,只留蓝湛一人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在雨中渐行渐远。

“哎哎哎,江澄等等我啊,干嘛走那么快啊。”

江澄听到他的声音便顿住了脚步,回首看着魏婴拿着把伞直冲冲向自己跑来,直到站在了他的身边才一把将伞撑开,整个罩在了江澄的头顶之上。

“就这么淋着,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好歹照顾照顾师兄我,别让我心疼啊。”

江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他。

魏婴忽然伸手滑入了江澄的衣襟中,在他的胸前摸来摸去,江澄这才变了脸色惊道:“你干嘛?!”

魏婴从江澄怀里摸出个手帕冲他抖了抖笑道:“还能干嘛,都是男人摸两下怕什么。”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手帕轻轻的擦拭起江澄的脸颊,眸中笑意消逝,原本调笑的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低着声音对江澄道:“师兄不喜欢看到你脸上的雨水,就好像看你在哭一样。”

 

 

莲花坞的夜色美而静谧。

从兰陵回来没几日,江澄便被一时兴起的魏婴拉着夜游莲湖,他本是拒绝了的,可是最后不知怎的还是被他拐到了舴艋舟上,与他月下对酌了起来。

圆月高挂,清辉落于湖上仿若为其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夜梦,小舟随意飘荡着,穿行于层层繁复的荷叶与朵朵的莲花之间。

偶有莲花样的河灯从细窄的小舟旁飘过,盈盈的火光仿似为这夜平添了几分浪漫的放纵。莲香悠荡,耳边只有潺潺水声与遥遥隐隐的几声蝉鸣。

江澄与魏婴在舟上相对而坐,饮着荷风酒,诉着旧时情,讲起儿时那些幼稚的拌嘴,抢过的排骨,跪过的祠堂,讲起少年时的鲜衣怒马,讲起云梦双杰的名动天下。

魏婴拿着陈情为江澄吹了一曲云梦的小调,江澄不知怎么的就醉倒在了这带着莲香的夜里,可能是因着这笛声,可能是因着这旧忆,又或者仅仅单纯的因着这荷风酒,他的师兄亲手所酿的荷风酒。


平湖月色碧莲夜,香浥兰舟透。陈情一曲满樽酒,暂消忧,人生安得长如旧。醉时记得,花枝仍好,却羞上故人头。

 



待江澄醒时,他正枕在魏婴的腿上,身上盖着件墨色的外袍,而着外袍的主人正用一手举着一片荷叶为他遮挡着刺目的晨光,用另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发顶与青丝,一下一下,带着缱绻的温柔。

小舟静静的飘在湖心之上,那片荷叶不知被举了多久,江澄猜想魏婴此时的手臂大抵正是酸麻一片,就如同他此刻的心一般。他似是在忍受什么痛苦一般闭了闭双眼,轻声开口道:“够了,已经过了。”

江澄翻了下身,却没有起来,伸出手仿似孩童般紧紧搂住了魏婴的腰,将头埋在了他的腹间,好久才唤了一声“师兄”,这一声师兄里盛满了少有的脆弱与依恋,还隐着几分恨意与不舍。

荷叶啪的掉了下来,魏婴登时浑身僵硬,手足无措。

霎时间,天边忽然传来滚滚雷声,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侵占,遮天蔽日,暗的仿佛夜色来临。转眼间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骤雨抽打着湖面,雨飞水溅,顿时迷潆一片。

魏婴这时也顾不上许多了,迅速寻桨划船,等两人回到莲花坞的房间里,早已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魏婴点了灯,寻了布帛给江澄擦拭着头发,直到江澄苍白着脸色推拒了他的动作,让他快些回房将湿透的衣衫换了,他才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了看江澄,最后还是听话的离开了。

魏婴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江澄也已换了干净的新衣坐在床边。

魏婴将汤碗递给了江澄,自己则走到桌边拿开了灯罩,剪断了烛心,烛火登时明亮了许多,他直直的注视着红烛摇曳着的火光,深深的叹了口气,沉沉道:“江澄,别再睡了,赶紧醒过来吧。”

“求求你了。”

 

江澄忽的嗤笑一声,一如少年期间他讽刺魏婴时的模样。

“没劲,真没劲。没想到我竟到了最后还会幻想着你会保护我,会想要来叫醒我。”

“我怎么会不想保护你?师姐和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就算是死了也会护着你的。”魏婴急道,声音中还带了几分颤抖。

“我信你说的话,可是我知,你已经死了。”

“你再也护不了我了。”

魏婴的脸霎时变得无比苍白。

江澄摇了摇头,叹道:“谢谢你帮我圆了一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云梦双杰梦。”

“这个梦确实很美,父母安在,姐姐幸福,身边有你,可是再美的梦也终有尽时,就像人生,该走的时候就不应眷恋,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贪心了。剑名三毒,我这一生却始终参不透斩不断,本想着好好配合,让这美梦再长上几分,可是刚刚在那舟上,我却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果然逃避从不应是我的风格。”

“如今的魏无羡才不会那样对我。那个会心疼我会将我的话反着听的,那个会把姐姐和我、把江家放在最重的位置上的魏婴,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是我把他逼死的,没错,他们都说是我把他逼死的。”

“那时我亲眼看着他被万鬼噬身,可我偏不信他会真的那般死去,我偏要等他回来。我曾藏了陈情十三载,抽遍了天下鬼修,世人都道我恨他入骨,我又怎能不恨?”

“恨他忘诺,恨他弃我,恨他一意孤行,恨他死性不改!”

“恨我错信,恨我偏执,恨我心存幻想,恨我放他不下!”

 “我等了十三年也确实等到了他,可是我怎能想到,他回来只是为了告诉我,我的师兄已经死了。”

“我的师兄他,已经死了。”

“死在了当年的乱葬岗上,而且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TBC

——————————————————————

回头皆幻景,不知对面是何人。

圆自己一个云梦双杰的梦。

评论(95)

热度(9275)

  1. 共104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